鄉愁是李白窗前月亮的清輝,是王昌齡那一片仍在玉壺中的冰心,是余光中的一枚小小郵票,是三毛夢中的橄欖樹。在無數普通人眼中,鄉愁充滿著煙火氣息,是味蕾間深深的回憶,是對故鄉美食綿綿不絕的回味和思念。那些家鄉原本普通的食物,在時間和空間的重重阻隔里變得彌足珍貴,舌尖上品嘗過的豐富層次,也更是各種思鄉情緒的混合。
春天,空氣里飄蕩著如酥的小雨,打濕了故鄉的柳綠桃紅。蒙蒙春雨,撣去人間微塵,青山伴霧靄,綠水春意鬧。這樣的季節里野蒜、椿芽、竹筍便相繼出來慰藉味蕾。
野蒜之所以稱之為野蒜,是因為它長得確實夠野,像成群頑皮的孩子藏在草叢中、落葉下,只露出些許鮮綠的新衣,不具慧眼很難一眼認出。一顆顆白皙水靈的小蒜頭深情的擁抱著纖纖細莖,一碰就留下滿手的蒜香。新鮮的野蒜切碎了炒雞蛋或者是拌了肉餡包餃子、烙菜盒子,滿口生香,非尋常食材能及。吃不完的野蒜挽成結隨手丟在廚房角落里的泡菜壇子里。腌制好的野蒜當佐料,炒土豆片,或是將其細細切碎做成面條上的澆頭,酸香可口,在食欲不佳的夏日午后,勾起了無數饞蟲。
俗語說:“雨前椿芽嫩如絲,雨后椿芽生木質”,吃香椿要趕在谷雨前后,才能吃鮮吃嫩。香椿芽吃法很多,最簡單的便是香椿炒雞蛋,香椿芽切成末打入生雞蛋攪勻,用油煎熟,炒散;裹上雞蛋面糊,油炸,做香椿魚兒;也可以切碎,和著雞蛋面粉攤大餅,或者是香椿焯水剁碎拌上白嫩嫩的豆腐,撒上香蔥,紅辣椒,在潑上熱油,一半蘸著溜紅溜紅的辣椒醬,一半澆上細細的油伴香椿碎,大紅大綠大白碰撞下的香椿拌豆腐簡直是味覺與視覺上的大開大闔,一碗下去,酣暢淋漓。每一道有香椿的菜,香氣繚繞,濃香四溢,氣息迷人,令人陶醉。正如汪曾祺所言“一箸入口,三春不忘”,椿芽的香味,柔和綿遠,品味起來,口舌生津,頰齒生香。
當布谷鳥兒開始滿山吟唱的時侯,故鄉的竹筍便開始萌發了。只要有竹子的地方,就能看見泥土里小牛角尖一樣的竹筍,一排排一個個探出頭來,向著天空一個勁兒地躥著。農忙之余,上山去掰筍子便是農家最重要的事,幾天時間,村子里家家戶戶門前都曬著白白嫩嫩的竹筍,褪去筍殼,筍子嫩得讓人想入非非。最誘人的還是端上桌子的竹筍,炒的燉的涼拌的,筍片、筍絲、筍丁,滿桌子的清香。吃一口竹筍,唇齒生津,嚼一口竹筍,脆生生如碎玉般直響。新鮮的竹筍用水煮軟曬干后便是筍干,純黃透亮,可以保存很久,經過陽光和時間的洗禮之后,變得柔韌有嚼勁。在我的味覺記憶里最好吃的要數鮮竹筍炒臘肉和筍干燉臘豬蹄,離開故鄉之后這兩樣土灶柴火燒出來的美味便吃不到了。
鄉愁不僅對親人故友的想念,對故園舊景的眷戀,鄉愁里還滿含著對故鄉味道的思念。正如《舌尖上的中國》里所說“無論腳步走多遠,在人的腦海中,只有故鄉的味道熟悉而頑固,它就像一個味覺定位系統,一頭鎖定了千里之外的異地,另一頭則永遠牽絆著,記憶深處的故鄉”。舌尖上的鄉愁,不僅是味蕾的感受,更是靈魂深處的滌蕩和牽引。(馮婷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