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場小雨洗凈了深秋最后的慵懶,空氣里沉淀著寒意。早晨推開窗,霧氣在玻璃上凝結成細小的水珠,順著玻璃蜿蜒而下。這個立冬的早晨,街邊的梧桐葉子一片片飄落,像極了兒時奶奶擇菜時從竹篩里簌簌落下的黃豆。
記得小時候,立冬這天總是要吃餃子的。那時的早晨,廚房里升起的霧氣會在玻璃上畫出一層薄紗。奶奶的身影在霧氣里若隱若現,揉面、搟皮、包餡,一氣呵成。她的動作像是在演奏一首無聲的樂章,面團在她指尖流淌,如同時光在記憶里悄然流逝。
案板上的面粉,總會不經意間沾在奶奶的眉梢、臉頰。她卻渾然不覺,專注地包著餃子,眉頭微蹙,仿佛在做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。而我,就倚在廚房的門框上,數著她額頭上的汗珠,看著她在蒸汽中慢慢模糊的背影。那時不知道,這些細碎的畫面會在多年后的某個早晨突然清晰,清晰得讓人心疼。
去年立冬,我終于學會了包餃子。面團在指尖的觸感,像是握住了時光的一角。案板上的面粉,仍會不經意沾在眉梢,那一刻,我仿佛看見了年輕時的奶奶。她的身影與我重合,跨越時光,在這個立冬相遇。
窗外的梧桐葉還在飄落。一片孤單的黃葉打著旋,最終停在窗臺上。我忽然記起,小時候總覺得落葉是不快樂的,現在才懂得,落葉也是一種從容。就像奶奶教我包餃子時總說的那句話:"慢一點,不著急,總會學會的。"
在這個立冬的夜晚,我站在自家的廚房里,和面、搟皮、包餡。面板上的面粉細細密密,如同歲月在指縫間流淌。蒸汽氤氳中,玻璃上再次凝結出水珠。恍惚間,我看見一個小男孩倚在門框上,好奇地張望。那是多年前的自己,在看著現在的我,還是現在的我,在看著多年前的奶奶?
一滴水珠順著玻璃慢慢滑落,帶走了這個朦朧的幻影。我輕輕擦去眼角的濕潤,繼續手中的活計。今晚的餃子,我要包得再認真些。在這個一年中最后一個仍帶著暖意的節氣里,我要將所有的思念和溫情,都包進這小小的餃子里,和記憶一起,慢慢發酵,慢慢升溫。
站在窗前,梧桐葉上又凝結出了白霜,落在歸家的路上,落在光陰流轉的手心里,落在這個立冬。(趙蔡浩)